世纪名画

琉璃仙境。

逸凌霄陪着裴翎，坐在阳光明媚的书房里练字。而陆摇光和裴岚正坐在书房外的长廊上，两个人正对着一个包裹挑挑拣拣，时不时交头接耳，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笑声。

裴翎练了一会儿字，就把笔放在一边，不愿意再写了。他的聪明有时候也有些麻烦，比如对一切书本过目不忘，并不需要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反反复复的背诵，写字自然也是写一遍就能记住，但却总嫌弃自己写得不好看，有时候难免泄气。

对于他这样要强的性格，逸凌霄还觉得挺新奇的，于是蹲下来和他讲道理：“你还小，没那么大的力气，本来就写不出笔锋，等你再大一些，手腕有力了，自然就会写出漂亮的字了。”

家长们都不怎么把自己看做无知的孩童，能正正经经的和自己说话，就这点而言，裴翎还是很满意的：“干爹，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习武啊？”

“那还早的很呢，你还小啊。”逸凌霄摸摸他的头。“翎儿，你不要那么着急，先好好读书，和你娘学医也很好嘛，习武的事情，太早了才对你不好。”

用姜橙子的话来说，就是：“翎儿手长脚长，一看就知道将来会长得很高，要是学武学太早，压着韧带，将来长不高了可怎么办！”

就这点而言，逸凌霄可不敢挑战几个姑娘们共同的决定，哪怕裴翎再渴望，也没有提前教他练功的打算，只是道：“来，我们今天继续讲道德经。”

要是和别的四岁小朋友讲什么道德经，听不懂尚且是其次，他们根本没这份耐心，但裴翎不一样，不管是听逸凌霄讲道德经，还是听晏锦帆讲佛经，他都能听得进去，且能有自己的见解，虽然受困于年龄和见识，不可能有多深刻，但他学得这样杂，居然不会被各家方向全然不同的言论左右，大多是坚持自己的想法，就足够让他的教导者啧啧称奇了。

“这孩子真是有主见，将来肯定不会屈于人下。”他曾经这样告诉过裴岚。“只怕等他稍微长大一点，你就不能一直留他万花谷了。”

不过，谁又能想得到，还没等裴翎长大，他们就跑到这什么苦境来了呢。

逸凌霄这样感慨道，觉得他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得不错，便摸着他的头让他可以随意去玩了。裴翎瞅了瞅还在互相打闹的妈妈和干妈，不禁问道：“她们在做什么呢？”

“闲得无聊搞事情呢。”逸凌霄脱口而出，又觉得跟小孩子说这些不太好，于是笑着补充道。“她们今天晚上想放烟花，翎儿想不想看？”

“可烟花不是表白用的吗？”万花谷花海作为大唐三大告白圣地之一，裴翎从小到大，不知道见过多少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了。

“哈哈哈哈哈，没关系，反正也没隐元会的人在一边念表白词，就当普通的烟花好了。”逸凌霄顿了顿，才慢慢说道。“就当作一个美好的愿望吧……愿万家灯火，能照亮归人的路。”

裴翎目送着他走出书房，弯下腰去打量了一下姑娘们整理的成果，没一会儿就和裴岚陆摇光闹在了一处。他有时候并不明白，为什么逸凌霄明明不爱玩这些，却仍然能耐着性子一整天陪在妈妈们身边，还总是显得非常高兴。干爹说等他长大了，有了自己的朋友就会明白，但他总觉得，自己将来也不会有这样的朋友的。

趁着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，裴翎跳下凳子，溜出了书房。他走过精美的长廊，一路上遇到屈世途和奈落之夜·宵，被捏了捏脸蛋，又被塞了一块糖在手里，一直到找到后院，才找到他的目标。

谈无欲躺在一张树荫下的躺椅上，静静闭着眼睛，胸前盖着一本书。裴翎围着他走了两圈，确定他呼吸悠长，应该是睡着了，这才拉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身上坐下来，好奇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。

从他能听懂大人的话开始，就知道自己的长相在大人眼里属于很讨人喜欢的一类，但却并不像妈妈。万花谷里其实并不乏同龄人，他从其他孩子那里得知，长得不像父母的孩子有时候并不会得到大人的喜爱，更何况像他这样父亲身份未知的，也不是没被人说过闲话，但他的抚养者们除了老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猜测以外，好像根本没人把此事放在心上，仍然十分疼爱他。

得知自己的父亲在这个世界，并且似乎是因为两个世界不能共通、妈妈他们又失忆的缘故，才这么久没有见过面的时候，裴翎其实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理由，毕竟连莫名其妙的穿越都发生了，已不需要再有其他更多的证据了。但让他有些不明白的是，谈无欲对他和妈妈的态度始终不冷不淡的，他为什么不像干爹一样，时不时就喜欢把他抱在怀里，亲亲他呢？

裴翎心里憋着一口气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却并不想告诉裴岚。妈妈其实和这世上的许多女子不一样，总是显得很快乐，很洒脱，裴翎一开始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，但后来接触的人多起来，才发现这世上多的其实是痴男怨女，而不是像他的长辈们这样永远自在、永远快乐的人。

他并不想破坏这份平静。

然而不知道为什么，盯着面前这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，他却并没有任何觉得对方好看的想法，就像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一样。裴翎有些无趣的低下头，捡起他盖在胸前的那本书看了看，随口就念出了上面的名字：“抓风成石鉴……”

他情不自禁的翻开来看了看，发现这是一本武功秘籍，但字他都认识，内容却看不太懂，正盯着其中一段思索，耳后却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：“怎么，看不懂吗？”

裴翎被吓了一跳，但仍然强作镇定的回过头，对上谈无欲睁开的眼睛。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，却也并不说自己还很小，看不懂才是理所当然的，而是故意说道：“干……爹爹说，不让我现在就习武，我听他的话。”

“哈。”谈无欲一只手揽在他腰上，防止他从自己怀里滑下去，并未对他的挑衅发表意见，嘴角却有些讥峭的勾起，反问道：“你真的会那么听话吗？”

和逸凌霄等人不同，他还真没觉得面前这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小不点儿有多可爱，反而在他眼睛里，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的模样——只不过，他的身边没有第二个素还真，兴许对他来说，一切便全然不同了吧。

“我一直都很听话。”裴翎强调了一句。他其实知道自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，既不爱和同龄人来往，也很烦大部分愚蠢的大人，但那又怎么样，他本就如此，爱着的他的人们也从未因此有过异议啊。

“哼，你是比我和素还真幸运几分。”但将来如何，谁又说得清楚呢。谈无欲这样想着，忽而转移话题，开始讲解起抓风成石的要点来。裴翎虽然脸上完全是一副“我才没有看不懂，不需要听你讲”的表情，但却竖起耳朵，把他讲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。

没过一会儿，听完了补课，他开始觉得有些困顿，不由打了个哈欠，把书扔在一边的茶几上，果断往谈无欲胸口一躺，嘴上强调道：“我累了，不想走回房间去，这张椅子也不是你的，我当然可以在这里睡。”嘟嘟囔囔了一阵之后，很快就闭上了眼睛。

谈无欲也没说什么，只是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大树后的灌木丛，一边紧了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，也跟着闭上了眼睛。

此时的灌木丛背后

“～～～～”裴岚死命抓着陆摇光的手，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，满脸晕红的小小声感慨道：“太可爱了吧～！我要受不了了……”

“我也要受不了了。”陆摇光觉得自己非常苦逼。“你能放开我吗？我手都快被你捏断了啊！”

“嘘，小声点，不要吵到他们。”裴岚竖起一根手指，对她说了一句，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会儿，决定今晚把这个画面画下来留作纪念，这才放开陆摇光，拎着裙子悄无声息的站起身，返回房间去取了一条簿被来给父子俩盖上，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，继续热情似火的盯着谈无欲的脸看起来。

陆摇光：“……”哇靠，她是不是被见色忘义的好朋友遗忘掉了？

但她也不得不承认，这一幕看起来着实赏心悦目，她都忍不住觉得，这一家三口能重逢，绝对是上天的安排了。

想到这儿，满心八卦的陆摇光不由也站起身来，打算把逸凌霄拖过来欣赏世纪名画，谁知道等她溜到后山一看，发现逸凌霄正在热情似火的和某位六弦之首比着剑，虽然一心只在切磋上，完全无视了对方眼睛里透露出的浓浓的情意（哦，也可能是因为这位弦首的眼睛增加了难度系数），但两个人你来我往，旁若无人，又是一幅世纪名画啊！

陆摇光瞬间明白了过来。

“淦，除了去找宵玩，我还有别的选择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