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阵

果不其然，如她所料一般，众人的伤势略有好转，便又齐齐道别离开了，并且这一次，唐云机也同他们一并走了。陆摇光没法阻止，似乎连眼泪也没有更多了，只能守在昏睡的晏锦帆身边，静待下一步的消息。

她不知道人们其实并没有太长的准备时间，玄罡剑奇阵甫一完成，在赭杉军和恨长风的联手下得到验证，便立刻在苍的带领下去了北越天海，结阵诛杀了奉弃天帝之命看守在此的渡天童。随后，苍让众人原地休息调息，便已经准备迎战接下来的魔神了！

殊死之斗一触即发。随着巨大魔压自天际飞跃而来，逸凌霄拔剑而起，围绕着众人，接连落下生太极、碎星辰和破苍穹。在一片幽静的气场之中，黑衣黑发的魔神背着手信步而来，表情比起面对强敌，根本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。

“苍，排出这种小阵，是想自取灭亡吗？”

六弦之首不急不缓，坦然而回道：“弃天帝，极端而行，就算是神，也终被天灭！”

闻言，弃天帝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两分：“愤怒吗？表演人类的求生意识，让吾一观吧！”

不必多言，他轻轻抬起手，轻描淡写的挥出一掌，神之焰化作淋漓火光，朝着众人飞射而去。逸凌霄不敢怠慢，手中长剑一挥，剑气凝做结界，将众人包裹在其中，挡下了第一波攻击；而趁着此间空隙，月漩涡和羽人非獍齐齐拔刀而起，默契无间的朝着弃天帝急攻而去！

“哦？”魔神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情绪，脚步却纹丝不动，任由腾月剑和寂灭刀凛然而来，只是将手一推，便将两人的攻击化解于无形。

见此情形，羽人非獍气息仍然沉静，月漩涡却不免带出了几分急躁。等到又过了两轮对招后，叶小钗见情形僵持不下，并且全无进展，忽而一声长啸，手中刀剑齐出，凛冽的剑光一瞬封住了弃天帝出招间隙，羽人非獍抓住这一点时机，在月漩涡血眼的辅助下，寂灭化作一道蓝色闪电，转眼攻向了弃天帝的心口！

见此情形，逸凌霄心跳如擂鼓。他心知此刻才是最危险的时刻，但眼看阵势将成，也不能放过此次机会，脚步一点，已犹如白鹤一般一跃而起，持剑向他攻去，正是剑冲阴阳！

趁着弃天帝被四人制衡的刹那，苍将拂尘一甩，怒沧琴转瞬落在身前，只听闻弦音一响，似要撕裂时空一般：“伏天王·降太一·古玄怒云极！”

其浑厚玄功，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，白虹明珰双剑并行，仿佛撕裂天地一般疾驰而去！然而弃天帝抬起一只手，挡住了他全力而来的攻势，另一只手先是将逼近的羽人非獍一掌击飞，随后手指一勾，又转向了另一边的月漩涡。

“小心！”逸凌霄小心提防的便是此刻，剑气化作无形的屏障，再次笼罩了月漩涡周身。然而镇山河方才保住同伴性命，另一掌极招已然拍在他的胸口，只一瞬，就将他的**捏得粉碎。

魔神的目标，从一开始就是自己！

这个念头只在逸凌霄的脑海中一闪而过，旋即一切便已归于了黑暗。他并没有听到苍悲凉的叫出道侣的名字，没有听到月漩涡的一声怒吼，也没有看到叶小钗和羽人非獍悲愤到颤抖的身躯，魔神仅是掌心流血，便已将阵法彻底击破！

眼见同伴转眼身死，月漩涡心中的仇恨再难压制，忽而提剑朝弃天帝冲去。其余三人来不及多想，便也跟着按招在手，想要将他救下，但弃天帝取人性命，何须再多的时间，只喟然一叹他的半人半魔之躯，便一掌粉碎了他的身躯。

直到最后一刻，月漩涡仇恨的眼睛，仍是死死的盯着魔神的面容。无法报仇的痛苦，在他的心口炽热的燃烧……然而人生最痛苦的便是，再多的仇恨，也已经到了最后了。

死亡转眼将他拉入了黑暗。

片刻之前还是五人齐聚，转眼便失了两条人命，其中首当其冲的还是心爱之人。苍勉强压抑住内心的痛苦，横剑挡在弃天帝身前，让其余二人赶紧离开。但，叶小钗不能言语，脚步却纹丝不动，只一径的摇头，羽人非獍抹了一把吐出的血沫，勉力撑着寂灭站起身来，只冷冷的说道：“武人，唯有战死！”

恰在此时，一阵狂风袭来，风中夹杂着浩然诗号，却是燕归人、赭杉军和黑羽恨长风联手赶到。弃天帝全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，只看着狂奔而来的恨长风道：“有趣，朱武，你说，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？”

“伏天王·降太一·怒海苍流！”

“伏天王·定天一·双极动天关！”

苍运招在手，挡住迎面而来的魔焰，赭杉军救人心切，远远便已打出极招，与此同时叶小钗刀剑挥舞，阻挡魔元的逼近。羽人非獍背后六翼舒展，刀锋一闪，而在不远处，圣戟已转眼逼近，与刀光交错，刹那间光芒大涨，再现昔日刀戟诛魔之招！

此时，弃天帝已经将掌推出，汹汹魔焰化作风暴，向着羽人非獍席卷而去：“神之岚——”

数招相接之下，顿时天地皆一阵震动！羽人非獍吐血不止，倒飞而去，在地上蹭蹭蹭退出几步，才被赶到的燕归人一把接住，旋即昏死过去。

见此情形，苍难掩心中的悲愤，不由叹道：“天，你若有眼，就见证人类的意志！”

他浑身元功凝结，已打算用最后的力量，做玉石俱焚的反扑！恨长风看出他的心思，不禁大惊失色，试图近前相助，然而招式发出的刹那，却有一道浩然佛光伴随着一声高昂长啸，自天际飒然而来，直击在弃天帝身上！

有那么一瞬间，魔神的动作停了下来。他似是诧异，又似是欣喜般的喝问道：“你，名字？”

一个人出现在了苍的身后，毫不畏惧的对上了弃天帝的眼睛：“百世经纶一页书！”

弃天帝笑了：“一招机会，你未亡，他们五人同活。”

一页书也淡然答道：“来吧！”

那结果却也是再明确不过，只见魔焰悍然一击，仿佛能吞噬天地一班，但魔焰褪去之后，仍是梵天当立！弃天帝果真信守承诺，坦然注视着他们收揽了尸体一同化光离去，只是将目光在朱武萧索的背影上凝望了片刻，忽而又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。

“……好个一页书。”

而一行人走出老远，梵天终于难以压制胸口奔腾的内伤，吐出一口血来。苍上前两步，其余人也难掩担心，但一页书拂尘一扫，只说了一句无妨，又催促他们先回豁然之境疗伤，毕竟弃天帝随时会有下一步动作，给予大家的时间从来不多。

然而，看着怀中的尸骨，苍满面悲痛，实在难以掩饰。赭杉军拍拍他的肩膀，亦是满面的怅然——修道千年，也总是无法参透太上忘情。

“吾要带凌霄去见过他的好友，再将他安葬。”毕竟他生前最放不下的唯有此事，也再三叮嘱过自己，若他遭遇不测，一定要先找寻他的朋友。

恨长风也悲戚道：“我也要带月漩涡去天邈峰安葬。”虽然生前聚少离多，又有种种矛盾，但是如今到了死后，月漩涡和狼叔，总算能有仙山同聚的时刻了吧。

一行人又各自分散，往各自的目标一寻而去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苍抱着逸凌霄的尸体，赭杉军背着昏死的羽人非獍，燕归人独自拄着孤问枪，几个人走出不远，便见元楼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小路另一边，将他们接应进了帮会。

他毫不客气的从苍手里抱过逸凌霄，把他送进了自己的房间。裴岚正等在里面，只待他将人放下，便转动墨笔发动了锋针，随着柔和的绿光点亮又逐渐熄灭，逸凌霄猛地从床上坐起身，怒骂了一句：“该死的弃天帝！”

他只来得及吐出这一句话，就被口中喷涌而出的热血呛住喉咙，按着胸口伏在床边吐起血来。裴岚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衫被他弄得一片血污，让元楼扶着他的手臂，拍着他的背给他接连挂上治疗技能，直到他浑身的沉疴不会再自发打破折叶笼花的Buff，这才扶着他躺下，端过一旁的热水喂他喝了两口。

“行了，我放外面的人进来了，再去给他煎药。”见他虽然转瞬便陷入昏迷之中，好歹生命已然无虞，裴岚松了口气，对着身边的元楼说了一句，便打开门，让守候在门口、激动不已的苍和赭杉军进了门。至于元楼是要说实话，还是要用其他什么理由解释这复活的原理，都随他吧，反正，他们也只有这么一点微薄的力量，要顾及朋友们，便不能再顾及更多人了。

她沿着走廊往帮会的药房走去，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握着霜盏杯雪的手指已经是一片颤抖，几乎握不住墨笔。还记得刚刚回到帮会、组上队伍的时候，云机受伤掉了一点血，所有人都一惊一乍，担心得不得了，但是现在，她眼睁睁看着逸凌霄的血条空下去，仍能冷静的告知谈无欲，才发动神行千里返回帮会。

是已经经历过一次，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吗？

但明明这样的事情……这样的事情……谁也不愿意再现啊！

她看到陆摇光坐在药房门口的走廊上，宵正陪在她身边，不知道在怎么安慰她。见裴岚走过来，对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，一边朝她跑过来，一边张开了手臂。她应该已经知道逸凌霄平安无事的消息了，真是要感谢系统啊，裴岚想着，也张开手，和小姐妹紧紧抱在一起。两个人都把对方当做依靠的浮木一般，抱了好一阵子才放松下来。

陆摇光在她耳边深吸了几口气，忽然就抱紧了她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
直到这个时候，裴岚才发现，自己亦是满脸的泪水。